

2019年是五四运动100周年。100年前,中华大地上爆发了五四爱国运动。这个运动发端于北京,上海人民闻讯奋起,热烈响应,积极战斗。“六三”运动后,当北洋政府大举逮捕爱国民众时,上海工人阶级挺身而出,举行了政治大罢工,奏出了五四运动交响曲的最强音,把这场伟大的爱国运动推到了高潮。
《新青年》掀起思想解放浪潮
上海是中国现代新文化的中心,也是中西文化交会的窗口。新思潮、新文化源源不断地通过上海传入中国,一大批现代文化机构亦藉此应运而生。以当时全国最大的出版机构商务印书馆为例,1912年出书132种,1915年出书239种,1919年为249种,1920年则达到352种。1911年至1920年间,上海商务印书馆总计出书2657种,其中占首位的社会科学类为801种。就更宽广的层面而言,从1912年至1926年,上海出版的图书占全国的70%。上海的福州路更是从清末起已发展成为著名的“文化街”。据时人回忆:福州路是大小书局和文具仪器商店的集中地,因此,当时有“文化街”之称。文化的“工业化”,初步奠定了上海作为近代中国文化与舆论中心的地位,通过普及版书籍,迅速地制造出人数可观的阅读公众群体。传播媒介所形成的网络,对于马克思主义在五四运动前后的传播产生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值得注意的是,上海的新型文化事业是依循市场原则来运作的。譬如,《新青年》的发行机构即是民办的群益书社。1915年9月15日,陈独秀主编的《青年杂志》月刊由上海群益书社出版;从1916年9月1日2卷1号起,该刊又改名为《新青年》。这份杂志的创刊揭开了新文化运动的序幕。
受过新式教育的知识分子则是上海的又一大群体。据统计,在1910年的上海,有500多所新式中小学。文化繁荣与自由的上海,成为新型文化人的向往之地。五四运动时著名的上海学生联合会,即由50多所上海学校和江浙地区学校的代表所组成。出生绍兴的邵力子在20岁中举后,放弃考进士的念头,来到上海求西学,赴日留学后,再返上海主持《民国日报》。
在《新青年》等杂志的引领下,思想解放的新浪潮席卷全国。这一思想启蒙运动,就社会层面而言,它实际上又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动员与招聚。到1917年,《新青年》的发行量已由最初的每期1000份增加到15000—16000份。依托着上海作为全国文化中心和舆论市场的优势地位,《新青年》将思想启蒙的理念逐渐传布到神州大地。譬如,《青年杂志》从第1卷第2号开始列出“各埠代派处”,计有49座城市与省份的76家书局。
值得注意的是,在五四前后最早介绍宣传诸种社会主义思潮(包括马克思主义)的刊物,主要是陈独秀主编的《新青年》、邵力子主编的《觉悟》、张东荪主持的《时事新报》副刊《学灯》、戴季陶主编的《星期评论》。其中,除《新青年》杂志的编辑部一度在北京(发行部则在上海)外,其余三种都是上海的刊物。
另外,五四时期的其他名刊如《太平洋》(上海)、《每周评论》(北京)、《国民》(北京)、《新潮》(北京)、《新教育》(上海)、《少年中国》(上海)、《解放与改造》(上海)、《科学》(上海)等,也多半位于上海。根据曹聚仁的回忆:“邵力子主编《觉悟》态度最为积极,和《新青年》桴鼓相应,最为青年学生所爱好……经常替《觉悟》写稿的,如陈望道、刘大白、沈定一、杨贤江、张闻天、瞿秋白,后来都是社会革命的激进者。”
上海学联举行游行示威
提到五四运动不能不从第一次世界大战说起,因为五四运动是由大战之后的巴黎和会引爆。1917年至1918年间,日本为北洋政府提供了数额巨大的“西原借款”,支持中国参加一战。而北洋军阀则以此项借款扩军备战,试图南下,武力统一中国。1918年5月,段祺瑞和日本秘密签订《中日共同防敌军事协议》,全国舆论为之哗然,反对之声不绝于耳。
1919年年初,“一战”的战胜国在法国巴黎召开和平会议,国内南北和谈陷入僵局,巴黎和会又无端出卖中国山东权益给日本。在双重失望之下,国人群情激愤。国家民族危在旦夕,拯救民族危亡唯有依靠国民。国民社和新潮社两个社团决定联合各校学生走上街头,通过示威游行尽国民之责任,向北洋政府和国际社会施加压力。
1919年5月4日,北京三所高校的3000多名学生代表冲破军警阻挠,云集天安门,他们打出“还我青岛”“收回山东权利”“拒绝在巴黎和会上签字”“废除二十一条”“抵制日货”“宁肯玉碎,勿为瓦全”等口号,并且要求惩办交通总长曹汝霖、货币局总裁陆宗舆、驻日公使章宗祥,学生游行队伍移至曹宅,痛打了当时恰巧在曹宅的章宗祥,并火烧曹宅,引发“火烧赵家楼”事件。随后,军警给予镇压,并逮捕了学生代表32人。
1919年5月5日深夜,当复旦公学的学生们还在睡梦中时,突然被一阵钟声惊醒。国文教师邵力子向大家报告了一个重要消息:北京的爱国学生已经行动起来,3000余人在天安门前举行集会,提出“外争主权,内除国贼”“废除二十一条”“还我青岛”等口号。5月7日,国民大会在上海公共体育场举行,学生与各界人士2万余人参加。他们举着声讨卖国贼的旗帜,抗议青岛的丧失、中国北洋政府的卖国和北京学生的被捕。数人发表了演讲,通过了决议。会后,示威游行直达法租界。5月9日,许多学校停课,工厂、商店停业,以示纪念国耻。
5月11日,上海学生联合会宣布成立。成立宣言提出其宗旨:“唤起国民之爱国心,用切实方法,挽救危亡。”5月14日,北京、天津学生代表到上海,上海学联举行欢迎大会。26日,上海60余所学校举行总罢课,2万学生在公共体育场举行宣誓典礼。在国旗下宣誓:“吾人期合全国国民之能力挽救危亡,死生以之,义无反顾。”典礼后,还举行了游行。31日,上海学联与上海工商各界在公共体育场,召开追悼北京大学学生郭钦光大会。北京大学学生代表许德珩等出席并发言。会后,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。6月3日,学生代表动员商界罢市救国。4日,获悉北京发生大逮捕,学生上街挨家挨户动员商店罢市。
五四运动推动中共创建
在五四爱国运动中,知识分子不是唯一被爱国情绪感染的群体。上海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发祥地,生机勃勃的工业无产阶级随着工业化的深入而发展,并日趋壮大。据1920年《新青年》“上海劳动状况”的资料,全国工人队伍发展到194.6万人,其中上海有513768人,占全国工人总数四分之一。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工业化发展的地区不平衡。尽管“工业无产阶级人数虽不多,却是中国新的生产力的代表者,是近代中国最进步的阶级,做了革命运动的领导力量”。
1919年6月5日,北京大规模逮捕学生的消息传到上海,上海工人阶级立即行动,举行大规模的罢工斗争,仅首日罢工工人就达2万之多。除邮政工人声明“各地救国团体相互联系”之需要不罢外,全市纱厂、钢铁、运输、印刷、土木、油漆行业和马车夫等都参加了罢工,涉及行业之广、行动之快是前所未有的。他们公开宣称其政治诉求:“吾辈数十万工人,愿牺牲生命,为学界商界后援,与野蛮的强权战。”罢工的目的是为了“不要我们的国家变成朝鲜第二”,是为了“格政府之心,救灭亡之祸”。上海罢工者不下11万人,连同店员、手工业工人7万多人,共18万人。紧接着,就是学生罢课、商人罢市,开始“三罢”斗争。五四运动的中心从北京移到了上海,并将运动推向高潮。上海产业工人阶级意识的萌生,为中国早已错综复杂的社会环境增添了新的内容。
由此可见,五四运动虽发生在北京,但结束于上海,由北京的学生发动,最后由上海的市民群众跟进,取得胜利。这开了一个先河,譬如1935年的“一二·九”运动也是这样的,最早在北京由学生发起,席卷全国后,上海各界跟进,成立了各种救国会,把一个原来单纯的学生运动扩大为全民的社会运动。
五四运动一周年的时候,陈独秀应邀到上海中国公学演讲《五四运动的精神是什么》。他说,五四运动虽然是爱国救国运动,但与以前的爱国运动不同,五四运动有其独特的精神,这就是“直接行动”和“牺牲精神”。这位被毛泽东誉为“五四运动的总司令”的陈独秀,对五四精神的理解,与傅斯年、罗家伦的看法完全一致:五四精神除了爱国救亡之外,更重要的乃是社会革命、改造社会。
五四运动为中共的创建作了干部和组织上的准备。根据俄罗斯学者齐赫文斯基征引的档案史料,“共产主义小组的成员主要是青年学生(半数以上的年龄在25岁以下);近70%的人出身地主家庭,10%的人出身官僚家庭(第149号文献第60页)”。剑桥大学学者方德万(Hansvande Ven)亦曾对五四前后的进步社团与共产主义运动之间的关系做过考察,他认为,“研究会”性质的知识分子团体与共产主义小组有着密切的亲缘关系,有着一个从“朋友”到“同志”的内在逻辑,后来的中共发起组即从五四前后这些跨地域、跨阶级的彼此互有联系的知识分子小群体中产生。
值得一提的是,中国共产党诞生于“五四”新文化运动的澎湃初心之中。对这一历史过程加以辨析,即可体察,五四运动是如何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建提供了思想上的准备,最终构成中国共产党在上海诞生的文化起源。中国共产党的创建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。
(作者系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副研究员、现代史研究室副主任)
责任编辑:张杏梅
